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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名员工发声，起底《暗黑破坏神4》开发的幕后故事
云栖网：在2022TGA颁奖典礼上，暴雪官方公布《暗黑破坏神4》将于2023年6月6日发布。
与此同时，参与该项目的动视暴雪员工普遍认为，要想在明年6月前完成《暗黑破坏神4》的开发，他们将不得不疯狂加班。这些员工声称，团队高层管理不善，导致了《暗黑破坏神4》数次跳票。据部分开发者透露，为了激励员工在晚上和周末加班，动视暴雪承诺会提供一些福利，但他们觉得所谓的福利根本微不足道。
《暗黑破坏神》是暴雪娱乐旗下的著名动作RPG游戏系列，上一部主线作品(《暗黑破坏神3》)于2012年5月份问世，距今已经超过十年。过去几年间，许多玩家一直期待着暴雪推出该系列的新作。不过，《暗黑破坏神4》的某些开发者担心这款游戏会令玩家失望：如果不加班或砍掉大量内容，团队恐怕很难赶在发售日前完工。
近日，美国媒体《华盛顿邮报》采访了15名前暴雪员工和在职员工，深挖了《暗黑破坏神4》在开发期间遇到的诸多问题。按照这些受访者的描述，动视暴雪和《暗黑破坏神》团队的领导层经常发生变化，员工们的不满和不安情绪变得越来越强烈。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，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的人才流失相当严重；据两名前暴雪员工透露，他们所属团队拥有20名开发者，但短短一年内就有接近半数成员离职。
去年1月份，动视暴雪CEO鲍比·科蒂克(Bobby Kotick)曾经在一次媒体采访中，将动视暴雪股价下跌归咎于《暗黑破坏神4》延期发布，而非公司所遭遇的性骚扰诉讼。“我认为与性骚扰调查相比，《守望先锋》和《暗黑破坏神》游戏的发售日期被推迟，对公司股价的影响更大。”科蒂克还表示，这也是他决定将公司卖给微软的原因之一。
在动视暴雪，科蒂克的上述言论令许多开发者感到沮丧。这些开发者认为，科蒂克对他们的指责并不公平。“我们觉得，他就像开着一辆巴士从我们的身体上压过去。”一名前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主管说。
暴雪娱乐发言人安德鲁·雷诺兹告诉《华盛顿邮报》：“通常来讲，游戏开发是一个持续迭代的过程，项目规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。《暗黑破坏神4》的开发进展非常顺利。(员工)加班是自愿的，并且仅限于特定团队。我们经常组织问卷调查，了解员工的职业幸福感，而最近的调查结果，是多年以来最积极的。”
在游戏行业，加班现象普遍存在，但它在过去的几年里引发了较大争议。某些暴雪员工希望避免密集加班，然而近几个月来，他们发现自己不得不再次长时间工作。按照这些员工的说法，高强度加班导致他们身心受累，引发了很多后果，包括慢性背部损伤、失眠和焦虑等。另外，这也令他们陪伴家人或情侣的时间大幅减少。
“加班曾经毁了我的恋情，因为谁都不想和一个连续几个月没有时间约会的人谈恋爱。”暴雪奥尔巴尼工作室的一名在职员工说，“它还影响了我的健康，与熟人或情侣的关系，以及享受生活的能力。”据这名开发者透露，他经常不得不每天工作12小时。
在大多数情况下，暴雪并没有明确要求员工加班。不过，为了激励员工赶在《暗黑破坏神4》发售日前完成游戏的开发，暴雪会提供利润分成、餐费报销等各种福利。例如，如果员工一天工作超过10小时，就能够得到外卖平台DoorDash 25美元的消费券……11月7日，暴雪在发给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的一封全员邮件中写道：“随着项目接近结束，我们正在进入一段某些人可能需要加班的时期。”
“如果不加班，我们永远不可能赶在游戏发售日前完成项目。”一名前暴雪员工在谈到公司此前定下的《暗黑破坏神4》发售日期时说，“说实话，就算大家都加班，我也不清楚项目能否按时完工。”
01
激励措施和人才流失
动视暴雪向《暗黑破坏神4》的开发者提供了这样一项协议：当游戏正式发售时，他们将会得到双倍的公司股票。据某些受访者透露，根据职位和资历的不同，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成员可以获得价值5000(初级员工)到5万美元(资深员工)的股票。
熟悉动视暴雪高层的消息人士称，科蒂克喜欢用业绩股票来激励员工，因此，他们对动视暴雪为《暗黑破坏神4》开发者提供的协议并不感到意外。
不过，有开发者认为业绩股票“毫无必要，甚至具有破坏性”，原因是“它们会激励领导层走捷径、做出妥协，推出半成品，而不是做有利于创造长期价值的事情”。
在动视暴雪向《暗黑破坏神4》开发者奖励的股票中，一半将于2022年12月和2024年3月自动授予，另一半则与业绩挂钩。《华尔街日报》看到的文件显示，如果员工在游戏发售后继续为公司工作6个月，将会获得四分之一的股票；如果员工待满一年，就能够拿到余下四分之一的股票。
与现金奖励不同，股票的价值会出现波动，取决于公司当前的股价。从某种意义上讲，这项协议也将《暗黑破坏神4》开发者的收入，与动视暴雪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。作为留住人才的一种方式，大型游戏公司通常会为员工提供限制性股票。
动视暴雪的一份投资文件显示，根据公司与微软的合并交易条款，限制性股票将以每股95美元的价格支付，而业绩股票的价值则将在交易完成后计算。
“这就像填写由其他人买单的支票。”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游戏业务讲师霍斯特·范德鲁恩(Joost van Dreunen)表示，“如果交易完成，鲍比·科蒂克不用向员工支付现金。另外，如果游戏存在各种问题，匆匆发布反而可能会损害《暗黑破坏神》系列的价值。”
“这是公司的一种手段……在不强制要求加班的情况下，它会让员工愿意工作更长时间，给自己施加压力，以精力透支为代价来更快地完成任务，同时还会为公司节省资金。”暴雪奥尔巴尼工作室的一名在职员工说，“这与你自己的财务状况有关，所以你会自愿加班，或者伤害自己的身心健康，希望能尽快完成游戏的开发，从而获得奖金。”
几名前暴雪员工称，他们对公司内部缺乏职业晋升的渠道感到失望。按照这些员工的说法，当他们要求加薪时，有的经理甚至会暗示他们跳槽其他公司，过段时间再回来拿更高的薪水。这促使了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和同事辞职。
“我几乎每天上班都很生气。”一名前暴雪女员工透露，“老实说，这要么是因为工具太慢，要么是因为我并不怎么喜欢这款游戏。对我来说，与为了拿到业绩股票而继续留在公司相比，提升生活质量、享受工作，并努力寻求职业发展重要得多。”
虽然仍有不少开发者愿意为动视暴雪工作，但这家公司正在经历缓慢的人才流失，同时还需要应对多起性骚扰诉讼。为了抗议公司对员工的待遇，动视暴雪员工已经组织了数次罢工。在动视暴雪大约9500名员工中，超过1000人在一份请愿书上签名，要求科蒂克辞职。
更糟糕的是，在过去的几年里，许多拥有丰富经验的游戏开发者纷纷离职，使得动视暴雪不得不让新人或从其他公司挖来的开发者填补空缺……“无论出于什么原因，每名员工的离开都对项目造成了巨大影响。”一名前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主管说，“我认为领导层没有对此给予足够的重视，准备不足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。”
02
混乱的开发流程
许多受访者声称，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的领导很难制定决策，并且在整个开发过程中习惯于朝令夕改，随意改变想法。在某些情况下，不同部门彼此孤立，他们很难知道其他同事正在经历什么。
《暗黑破坏神4》的开发始于五年前。按照几名开发者的描述，在项目总监路易斯·巴里加(Luis Barriga)和首席设计师杰西·麦克雷(Jesse McCree)的领导下，游戏里的很多内容频繁被更改，决策制定停滞不前。例如，巴里加和麦克雷曾经打算在《暗黑破坏神4》中添加一个大逃杀模式，但很快又放弃了。
有员工将《暗黑破坏神4》数次跳票归咎于麦克雷，声称麦克雷经常提出各种想法，却又迅速对它们失去兴趣，将相关工作交给其他人……2021年，当麦克雷被暴雪解雇后，开发团队还原了他要求更改的一些内容。
“你可以看到，他们(麦克雷和巴里加)不是很有信心，对这款游戏没有明确的愿景。”一名前暴雪员工说，“他俩经常改变主意，令人无法适应。久而久之，我们都累了。”
疫情爆发前，麦克雷每周五都会举办一场啤酒聚会，让《暗黑破坏神4》的团队成员彼此交流。但几名前暴雪员工透露，只有喝啤酒的人，尤其是那些带着合适啤酒的同事，才会安心参加这类聚会。
对许多开发者来说，巴里加挑选的创意总监人选最令他们感到沮丧。2019年，暴雪聘请塞巴斯蒂安·斯特皮恩(Sebastian Stępień)担任《暗黑破坏神4》的创意总监，负责修改游戏剧情——斯特皮恩此前曾供职于波兰游戏开发商CDPR，担任过《巫师3》创意总监和《赛博朋克2077》首席编剧。据几名开发者透露，斯特皮恩的部分决定造成了团队动荡，他对《暗黑破坏神4》剧本的一系列修改尤其令人不安。
按照5名前暴雪员工和在职员工的说法，在斯特皮恩组织的会议中，他们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挫折，而这导致游戏剧情的开发进度被拖后了几个月。这些员工还透露，斯特皮恩试图从自己的视角来看待《暗黑破坏神4》，重写游戏剧本。
2019年，很多暴雪员工都对斯特皮恩重写的一个剧本版本感到厌恶：该版本反复提到一名女子被强奸的场景，并将她描述为一个“被强奸的女人”……据几名开发者透露，斯特皮恩花了几个月时间写那版剧本，先是用波兰语撰写，再由一名译员翻译成英文。许多员工指出，强奸不应该在暴雪游戏中出现，并请求领导层修改剧本。
两名暴雪员工回忆说，在斯特皮恩2019年完成的剧本中，有这么一句话：“然后她被残忍地强奸了。”当看到那句话时，开发者们都对斯特皮恩创作剧本的方向感到震惊。数名员工将那版剧本称为“强奸版本”，不过它已于2019年底被彻底修改，那名女性角色也被从故事中删除了。
暴雪发言人雷诺兹表示：“存在问题的剧本是三年前出现的，仅仅是作为角色的背景故事，而非游戏内容。当时，我们就认为这不合适，所以选择了另一个不同的方向。我们仍然对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充满信心——他们正在构建一款让人难以置信的游戏，并且已经从玩家那里收到了大量积极反馈。”
03
增加人手就能解决问题吗？
在动视暴雪，公司高层曾经为《暗黑破坏神4》设定多个内部(未对外公开)发售日期。几名暴雪开发者认为，经过数轮跳票后，2023年6月很可能是高层定下的最后期限。
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，他们不愿意再推迟发布游戏了。”一名暴雪奥尔巴尼工作室的员工说，“所以我们必须接受现实，并弄清楚我们愿意在多大程度上伤害自己，以确保游戏能够以足够好的状态发布。”
“《暗黑破坏神》这类游戏的内容相当丰富，这意味着开发者必须投入巨大的工作量。”一名前暴雪员工表示，“另外，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还希望在暗黑系列已有系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，这就更难了……设计环境、怪物和角色动画等任务都耗时费力，要想创作一款暴雪水准的游戏，并不是仅仅增加人手就能做到的。”
为了确保《暗黑破坏神4》项目能够按时完工，动视暴雪招募了业内资深人士罗德·弗格森(Rod Fergusson)为项目掌舵，同时还让暴雪奥尔巴尼工作室(前身为Vicarious Visions)参与开发。如今，作为整个《暗黑破坏神》系列的负责人，弗格森每周都会召开Zoom视频会议，经常在会上谈论自己喜欢的电影，或者认识哪些明星……他也会提到团队人才流失的问题，分享员工问卷调查结果，但开发者们普遍认为，这些讨论并没有产生多少实质性的结果。
“就个人而言，我感觉他(弗格森)很喜欢显摆自己的履历，比如曾经带领团队开发过《战争机器》。”一名前暴雪员工说，“大家都很沮丧，因为我们原以为他是来解决问题的。由于没有看到任何积极的变化，很多同事纷纷离开了。”
动视于2015年收购 Vicarious Visions，但直到2021年4月才完全合并该品牌，并将这家工作室更名为暴雪奥尔巴尼。Vicarious Visions以按时发布游戏而闻名，曾经参与开发《吉他英雄》、《古惑狼》等知名游戏。
2021年8月，前Vicarious Visions工作室主管詹·奥尼尔(Jen Oneal)升职，与2019年加入暴雪的迈克·亚巴拉(Mike Ybarra)一道，被动视暴雪任命为暴雪联合总裁。但短短三个月后，奥尼尔就辞职了。据《华尔街日报》的一篇文章透露，奥尼尔曾经向暴雪的法务部门投诉，认为自己受到了性别歧视，与同岗位的亚巴拉相比薪水太低。
在某些Vicarious Visions员工看来，成为暴雪旗下工作室未必是什么好事。“你可能会觉得，‘天啊，我正在给一群坏蛋打工。’”一名前暴雪奥尔巴尼工作室女员工说，“我感觉我的任何作品都被那个名字(暴雪)玷污了。”
去年，暴雪位于奥尔巴尼、尔湾的开发者分别在为《暗黑破坏神4》设计战争通行证和“赛季旅程”系统。但随着时间推移，“赛季旅程”逐渐演变成了另一张战斗通行证。经过一番考虑，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认为它们存在重复，不得不放弃了其中的一个。
“从某种程度上讲，堆砌人手并不能解决问题。”暴雪奥尔巴尼工作室的一名在职员工说，“如果你在项目后期才招揽帮手，那么就算你雇佣整个工作室，也无济于事……他们永远无法帮你按时发布游戏，只能协助你开发资料片之类的内容。”
对于《暗黑破坏神4》的发售版本是否足够好玩，能否满足玩家们的需求，受访开发者意见不一。某些暴雪员工称《暗黑破坏神4》很有趣，但有人指出，这款游戏的媒体评分可能很一般，只不过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……绝大多数开发者都认为，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，紧张的开发工作肯定会影响游戏质量，以及他们的健康。
“你现在还不会挨枪子儿，对吧？”接受《华尔街日报》采访的前《暗黑破坏神4》团队主管说，“为什么要让每个人都感到紧张？你不在急诊室，也没人躺在手术台上，并不需要给大家太大压力。”
